我是一只小鳥優秀作文(通用41篇)
1.

20xx年初春,在一個潮濕的雨天,我悄悄摸進了廣河縣。早春的雨水冰冷,街道空曠寥落。我在入城的橋頭獨自站立,清緩的河水兩岸,山脊巍然。傍晚的河道上,水霧重如藍煙,漫上橋欄,也漫進了人心。記得分明,那個傍晚我身單衣薄,心里卻猶自翻涌著一腔決絕。
我邁開腿,下橋入城。身后的濃霧、背負的行裝限制了轉身甚至回顧。人若活到窮途,逼到末路,唯有辭別方能救渡。生長著三十年記憶的故鄉舊城,在一夜之間陌路成他鄉。新遷入的棲身地,就是這茫茫土海里的有水之城。
一水東流,人心才能隨之而活。
這條河叫廣通河。河水自西向東,貫穿了整個廣河縣城。我在離河不遠的一棟舊樓里,租下了一間足可安身的陋室。搬進去的當天,一個又一個生人,站在門口微笑招呼:以后是鄰居,需要什么言喘一聲。看慣了熟人堆里的冷漠和輕蔑,驟遇溫暖,竟胸口激蕩,鼻息酸楚不已。
落拓經年,終在廣河安定了。而我和這座城的交集,也在那個飄雨的傍晚悄然開始。
門和窗全敞開著,久不住人的屋子里,盤桓著一股霉味。門后立著一把禿成棍子的笤帚和沒有蓬頭的水壺,拿在手里掂掂,忍不住咧嘴苦笑。管他呢,這年月,有個湊合能用的已算不錯。換身衣服,戴個報紙折成的帽子,灑掃擦拭,清理了一個早晨。收拾完畢,靠著窗臺一掃,雖四壁清簡,卻也干凈敞亮。
窗外,一道黃土山梁橫臥成云,鑲滿半個藍天。那畫面,意味如謎。河邊的堤岸上,一個人穿過成排的垂柳,徐徐走來。距離雖遠,可我一眼就能認出,那是我二哥。在后來的很多個傍晚,我就這么站在窗前,看著他穿過河邊的垂柳朝小屋走來,坐上一陣,摸黑又順著河岸往回走。
二哥看著屋子說:“亮堂通風,好著呢。阿達阿媽(父母)先住我那邊,等收拾好了,再慢慢搬過來。明后天我們去趟舊貨市場,添個座椅板凳。開上學校的車,一兩趟就拉完了。”
學校是二哥工作的地方,在簌簌飄落的粉筆末里,他已消磨了五六年時光。我舉家搬遷,最早的打算是在臨夏,最終來到廣河,很大原因是有他在這里。父母年紀大了,多個兒子在身邊,日子會更加妥帖。
我關上前后窗戶,將不能再用的笤帚和灑水壺全都扔進垃圾桶。進進出出,也沒跟二哥說幾句話,原想手腳忙碌,心就能安寧些。但這番打算幾乎是徒勞的。冷眼和指責,猶在耳邊;現在和將后,橫在眼前。前路一片茫然,像初到時廣河橋頭的那個有霧的傍晚。
二哥拍拍我的肩,默默站在身邊,好幾回欲言又止。
等我扔完廢棄進屋,他有意無意站在我身前,輕描淡寫地說:“這兩天忙完了去學校轉轉吧,學生都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,很熱鬧。也可以聽聽老師們的課,你這個歲數記性好,能學些東西。課堂很有趣,學生想得多,問得也多。”說完頓了頓,見我聽的認真,聲音一下高了不少:“知道他們最關心什么嗎?”看他滿眼期待,我配合地問:“關心什么?”他滿意地回答:“他們最關心的是沒考上大學,就端不上鐵飯碗,現在學阿語,以后能做什么?小小年紀,已在愁苦命運。其實,每個人的道路都在前定上走,誰能看到以后?可這些,他們還吃不透。”
我心里一動,抬頭打量他的神情,他渾若無事,臉上沒有絲毫異常。這番話來的突兀,似是沒話找話,可我還是能聽出里面的邏輯。
片刻沉默里,各自懷著心事。正想著,二哥用力在我肩膀拍了一把說:“走,吃飯去,阿達阿媽等著呢。”
鎖上門,我跟著他繞過屋前的一灘積水,慢慢地走向河畔。天氣雖已放晴,可連番陰雨,地氣依然清冷。河邊的路泥濘粘腳,那排粗碩的柳樹下,倒是干爽得多。走在樹下,心里暗自吟味著一個詞語:前定。
那一年,我的生活處處逢變。
奔波十年的舊業已暗淡終止,我成了一個閑人。往日的放浪和同行的夸大發酵了,不知從那天起,我在親友眼中,墮落成了一個不能回頭的罪人。為了還要繼續的生活,我只想盡快逃離。
父母的病患,每逢秋冬就加重一層,落戶他鄉,尋找更加適宜的治療環境,成了必然之行。或許,還有更多奇怪的內心體驗,連敘述都是困難的。總之就這樣,揣著滿懷心事,我踉踉蹌蹌一路顛簸,最后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廣河縣。
接下來的日子,也就這么冷清簡陋地開始了。
我混雜在滿街的白號帽中,暗自辨別著壞境的陌生和氣味的熟絡,那是一種奇怪的邊界。日頭曬在街角的泥巴上,能看見絲絲蒸發的水汽,周圍曬干的一圈泥皮皴裂開來,俏皮地打著卷兒。“穆薩”羊肉館里一陣肉香飄來,瞇眼一看,一大扇羊肉裹著白氣,剛從鍋里被勾出來。南街十字,兩座清真寺夾著一條街道,巋然相望。不知哪個寺里的阿訇,穿著一件潔白的棉布長袍,帶著幾個小滿拉,魚貫走進漳河橋南的一個小巷,瞬忽就不見了人影……
新租的屋子是個空殼,從堆積成山的舊貨市場里,總能搬幾件回去。二哥圍著一件淺灰色的麻布沙發,挪來挪去左右翻看。隔壁的另一家鋪子里,一堆書柜高低橫豎亂擺著,我淹沒在里面,敲敲打打,想找到一件最結實耐用的。從老家出來的時候,那幾箱書沒少讓我費力氣。現在,墻角不是它們的位置,它們該挺立在陳舊卻端正的書架上。
“阿輩,這沙發多少錢兒?”二哥看中了那件灰舊的麻布沙發。
幾張東倒西歪的凳子旁,一個老人蹲著身,正叮叮當當地修理損壞的凳子腿。“三百八。”老人勾著頭,說話時稀稀拉拉的胡須一顫一顫的。
“三百行不行?”
老人抬起頭,有點寬松的白帽壓在額前,他隨手推推,咧嘴笑著說:“幾十塊錢兒對你們年輕人算啥,還打磨?”
“窮老師啊,日子得捋著指頭過。”
老人癟瘦的臉上寫滿了不以為然,想了想,瞪眼說:“老師好啊,我聽說現在工作的就老師拿的工資高……你看我一個沒兒漢,你再打磨啥!”說完哈哈地笑。
“阿語學校的老師可不能跟人家比……”二哥聽到“沒兒漢”三個字,口氣一下軟了,想解釋一下,可話說到中途就沒了聲音。
我在隔壁,把一切看在眼里。
唉,幾十塊錢……那年月,我們哥倆的日子各有各的難過。但有些事不能拿在嘴上說,二哥本來可以把日子過得更好。
在廣州的外貿市場剛剛升溫,阿拉伯商人潮水般涌入,中介無人、翻譯奇缺的時候,二哥操著一口精純的阿拉伯語,并沒有加入南下的大潮去賺錢。他一頭扎進了大山叢里的廣河,守著講臺,翻著經卷,朝夕和一幫孩子處在一起,如遵守著一項宗教的定制。與他同在北京、巴基斯坦學習過的同學,甚至他教出來的不少學生,大多都抓著機遇混成了大老板,而他依舊用千元工資養活著一家四口。別人不理解,問他為什么,他笑著說:各有各的道路,不能強求。何況,我有我的舉意。
我站在隔壁遠遠地望著他。四十出頭的人,兩鬢已微見花白。他不好意思地看著老人說:“那就按照你說的價錢吧。”哪知老人反問:“你是阿語學校的老師?哎呦,那沒說頭,就按你說的價錢,我有三輪車,給你送到家里。你們是給回回穆民培養人才的人,不能掙你們的錢兒。”說完撇下手里的鐵錘,大步朝三輪車走去。
二哥還要說些什么,老人卻抬起沙發的一頭說:“來吧,抬上車,給你拉過去,這市場找車吃力。”二哥看著老人微微猶豫了一下,隨后點點頭,默默抬起了沙發的另一頭。
舊貨市場在馬巷的一個陡坡下面,老人騎上車,我和二哥一人一邊,將三輪車推出了市場。市場門口,停著學校那輛不知什么年代的皮卡車。沙發從三輪車搬上了皮卡車,老人還在車后大聲招呼:“缺什么再來啊,不掙你們的錢兒。”我按按喇叭算是回應,車緩緩開動,心里一顫,如暈開了一圈波紋。
皮卡車快到南街寺門口時,邦克(宣禮)念了。應著飄出寺院的召喚,人們接踵走進寺門。我們把車開進寺院,洗漱靜心,融入了一場盛大的莊嚴。拜中跪坐時,心里卻抑不住地冒出他念:一個身后無嗣的老人做點小生意,艱難地維持晚境,心里必然藏著幾分黯淡。
禮畢,潮水般涌出的人群里,我居然看見了他——舊貨市場的那個老人。他也看見了我們,從大老遠就伸出雙手,哈哈笑著走過來,道出一聲“賽倆目”(平安),手和手握在一起望著對方的時候,感覺里竟沒有一絲陌生,那是一雙閱盡蒼涼卻依然清澈的目光。
皮卡車緩緩行駛在廣通河邊,柳樹站成一排,無風自動。我心里,盈盈地盛著一池清亮如水的顫動。
晚間,二哥摸著河畔的月光回去了。我一個人坐在灰色的麻布沙發上,打開一沓稿紙,躊躇半天,只寫下一行字:今天,我看見了人的另外一種活法。
2.
學校那輛破舊的皮卡車,是我的向導。我開著它,它載著我,沿著與廣通河橫豎交叉的另一條河道:漳河一路向南,最后停在了兩扇藍鐵門前。那一刻我有些激動,如武陵人闖入了桃花源,只要跨進那扇藍漆鐵皮的大門,里面生息的光景,就是沒有愁苦的另一個頓亞(現世)。
以前常聽到這所學校的事,二哥喜歡說。并且,他的描述里充滿著青春和理想的味道。曾有那么一段時間,我深深地向往過那種生活。更為合適的是里面的學生,四百多人,據說都是考試失利、因故輟學的。就像曾經的我。半大的孩子,突然沒書可讀了,一個家就跟著亂了。進入社會,缺乏適應和辨別的能力,弄不好,還得惹一身毛病。左右打聽,得知甘肅廣河的大山溝里,有這么一所可以信托的學校。于是,毫不猶豫,帶著孩子就來了。
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翻版。可是,我沒有像他們一樣,在最合適的年齡走進校園,而是過早地進入了生活這個大泥沼。進容易,抽身難。
此刻,我徹底抽出身了,可以進去了,但身份卻被歲月一筆涂改。
久違十多年的課堂,終于被我進了一回。二哥從前門闊步走上講臺,我跟著從后門悄悄溜進去,在最后一排找個空位坐下,招致很多青春的面孔,紛紛向我投來探尋和詫異。我不自在地低下頭,神思一晃,如回到了家鄉舊城的某段時光。旁邊一個長的清秀的男孩用胳膊肘輕輕碰我一下,低聲問:“叔,你是插班生嗎?”
叔?在我還活的不明不白,一團糟的時候,在另一群人的眼里,已經穩重地榮升到了叔的位置上!“不是,就聽節課”。我盯著講臺不去看他。
講臺上,二哥拍拍手上的粉筆灰說:“……有這么一段阿耶提:‘你們所憎惡的事情,或許它對你們是好的;你們所喜愛的事情,或許它對你們是壞的。’所以,好或不好,不是當時當地就能判斷的……”那一節課,我就記住了這一句話,而且像被烙進了心里,很久以后,依然響亮新鮮。
那一段時間,我幾乎天天膩在學校。曾在幾株并肩緊挨的紫藤樹下,一躺就是半個下午,從蓬密的枝椏縫里,忽然就讀懂了時光。那一回我頭次見這么多的書,和操場一樣大的半層樓里,書架圍成里外兩個大圓圈,摩挲著書脊輕輕地走,腳步一重,就怕驚擾了沉思在冊頁間的先賢大哲們。我去不知哪個年級的教室,乘著學生上體育的檔口,在圖文斑斕的黑板報上,忽然就看見了自己的理想。
書架的漆基本全擦掉了,斑駁地裸露著木頭的顏色。我把書全擺在上面,端詳一陣兒,心里少有地感到愜意。旁邊置了一張書桌,不知哪個學校淘汰出來的,坑坑洼洼,刻滿了淘氣的歲月。都是從舊貨市場那位老人跟前買的,怕為難在價錢上,專門求了學校一個老師跑了一趟。
陽光透過窗臺照了進來,暖暖的,倍添生氣。一屋獨據,頗有些顧盼自得之意。因為在這里,我可以活得真實坦蕩些。在這里,我的筆可以在潔白的稿紙上自由的起舞。屋外的天地水深浪闊,我卻不是一個好的水手。在無邊的大熱鬧中,我缺乏進入的能力。
就像那只隨我多年的茶杯。汽車舊了,毛病就很多,扳子改錐輪番上陣,鼓搗一番,將就著開到某個飯館門口,跳下車甩上門就向里走去,實在想離開這個破車,越遠越好,離開時茶杯永遠攥在手中。滾燙的開水沖進茶杯,撲入鼻息的除了粗糙的茶香還有油味兒。誰知道什么油,柴油機油液壓油曲線油,任何一種進了茶杯都會浮現油花,我捧著茶杯定定看著,突然就懂了什么叫“游離”。它永遠無法跟水融為一體,只能蜷縮成一點或一斑。
這像極了我和我的生活。
小屋是寧靜的。泡杯茶放在已擦出木色的舊書桌上,把門一關,然后沉靜于某種理想。這是活著的另一種形式,是我一直認為的高級的形式。在這單調的空間里,我想獲得的不僅是退出的輕松,還有清空的啟悟。這更趨于人的本質,更容易找到自己。
書桌臨著窗。窗外,鑲在半空的山沉入昏黃的傍晚,隱隱地隆成一道謎語。廣通河披著岸邊的垂柳,微微一抖,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。柳樹下的那條路,長長地伸了出去,中途拐了兩拐,又接著向前延伸。
二哥沿著河岸,一個人不急不慢地走。晚風拂過,路顯得更空曠了;岸邊的背影,顯得更寂寥了。我知道,這條路在未來的日子里,也會被我無數次地走去,又回來。正想著,二哥忽然停下身來,站在岸邊的一個拐角處,遠遠地向我揮了揮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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